一线天山顶,陈平安、王小年、秦如意相对而坐。
他们没有交流修炼的心得,也没有谈论大势的道理,只是在回忆往昔,追思那逝去的年华。
“陈平安,你离开拜剑宗后都发生了什么?”
“李玉断手后三天都没有动静,我还曾惋惜这场因果就此散了,原来这段时间是在给他接手。”
这一段时间王小年尚在昏迷中,得知陈平安为了给他报仇竟断了李家公子的手臂,他心里怎能不感动。
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如今再谈起心中依然澎湃不已,但他并没有说什么矫情的话。
这些年来他和陈平安虽然聚少离多,但情谊却比那金山还要坚固。
那一段历程让陈平安也很感慨,如今提起语气中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。
他的眼神中又映出了回忆的画面,有些画面并非他亲眼所见,全靠想象力的蔓延。
一位壮硕的老者带着一位儒雅的公子登上了拜剑宗的台阶。
九十九道台阶畅通无阻,来到迎宾台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飓风逼停了脚步。
老者名叫李山君,乃是渊州李家的顶梁柱,虽然早已退居幕后却是家族的镇场人物。
李山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,思忖片刻后突然开口。
“乌沉,是你吗?”
“是我!李前辈,英姿不减当年呢?”
“听说你终于步入了宗师的行列,没想到竟领悟了如此上乘之势,大风之势,世间少有。”
“前辈谬誉,终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。”
李山君拉起李大虫的手臂,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愠怒,但他依旧耐着性子,语气尽量平缓地质问。
“我孙儿在你的浮光峰被人斩断了手臂,此事你知不知晓?”
一股微风拂过,乌沉好似乘着浪花一般下了山来,人未至话音便已顺着风势传了过来。
“莫非前辈就是因此事上山来的?”
李山君的语气忍不住加重了一些,“你觉得这是小事?”
“事情可大可小,如果我的徒孙被打死那固然便是天大的事端,既然他侥幸没死那就没有必要争论了。”
李山君怒极而笑,突然间便阴下脸来,语气也愈发低沉。
“区区蝼蚁也配和我的孙儿相提并论?”
“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,贵公子也是血肉之躯,有何依仗可以胡作非为?”
李山君厉声说道:“难道李家不能成为他的依仗?老夫不能成为他的依仗?”
乌沉依旧平静的说道:“前辈这么说那晚辈只能放肆,不能放你二人上山。”
李大龙突然叫嚣道:“师叔,我也是拜剑宗的弟子,你凭什么不让我上山。”
乌沉好歹用上眼皮看了他一眼,语气平静得让人胆寒。
“你人品下流,手段恶毒,你的师傅已经将你逐出了师门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李山君怒极大笑,随即厉声喝问,“莫非你以为领悟了大风之势就可以阻挡我的脚步。”
李山君的气势陡然升起,身后气机震荡,一头若隐若现的猛虎凝聚出来,虽然虚幻如烟雾却有莫大的威势。
乌沉这回没有回话,而是以实际行动回应了对方,他的衣襟无风自动,一股凌然的旋风从他的脚下漫出,渐渐地裹住了他的身躯。
李山君嘴上厉害,见到这股风势却凝重不已。
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刻,一股泰山压顶的威势突袭而来。
双方尽皆抬头,只见一座浮光山影巍巍峨峨地罩了下来,紧跟着一道声音传入了乌沉的耳中。
“老三,回去。”
乌沉再无二话,周身旋风鼓荡裹着他向后遁去,眨眼间便没了影子。
借助大风之势,乌沉几乎可以使出仙人般的轻功。
李山君纵然自负也忍不住默默赞叹,但嘴上却依旧不甘示弱。
“诸葛山仁,你们拜剑宗不想存在了吗?”
一道浩然巍峨的话声好似大山中的回音传到了山下,“拜剑宗就在这里,前辈有意尽管拿去。”
“好魄力。”
李山君仰天长笑,表情毫无做作,似乎真的称了他的心意,但见他抬手一指,一道烟花迸到高空炸出一朵红雾。
片刻后八条人影腾跃而至,恍惚中好似化作一尊尊的猛虎咆哮而来。
呼啸山野,八荒震荡,在八头猛虎的咆哮中诸葛山仁的大山之势摇摇欲坠。
忽然间八座剑峰遁出八道剑影,冲上云霄汇聚在一点,凝聚出一股浩然巍峨的大势镇压下来。
风云汇聚,气壮山河,笼罩在拜剑宗山门的山体大势愈发沉重,竟有渐渐凝实的迹象。
李山君眉头微皱,双臂运势猛然退出,一尊虎首张开大嘴呼啸而来,轰击在山势上崩出了一股剧烈的气浪。
李大虫险些站立不稳,多亏祖父在他的后背推了一把。
“分散出击,各个击破。”
李山君的话音落尽,八条人影分散开来,朝着八座剑峰突袭而至,眨眼便到了近前。
其中一条人影猛然轰出一拳,正是八峰中的浮光峰,山体摇曳好似地震一般。
“是时候了。”
陈平安兀自呓语了一句,抓起自己的铁剑纵身一跃,竟然就这么跳下了悬崖。
阻挡不及的秦如意奔到崖边撕心裂肺地呼唤了一番。
陈平安抓住铁剑,整个人都好似化作了一柄巨剑,强大的气势让山下的宗师都忍不住胆寒。
趁其愣神的功夫,陈平安的剑突然横向漂移,身躯就势打了个滚儿,紧跟着腾跃而去。
宗师下意识的追了上来,一前一后很快二人就消失在群山之中。
陈平安暂无功力,利用天赋短暂的爆发难以持久,不多时他便耗尽精力停了下来。
“这位前辈,你追我作甚?”
宗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,他下意识地询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“在下陈平安。”
“你就是陈平安?”宗师吃了一惊,“我听少主说你剑法出神,没想到轻功也是一绝。”
“前辈怎么称呼?”
“李山岚!”
“前辈也是李家的人?”
“不错。”
陈平安开始装傻充愣,“那前辈你追我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李山岚果然有了怒色,厉声说道:“在渊州,还从来没有人胆敢挑衅我们李家,哪怕白剑还在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。”
“白剑又是何人?”
李山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,瞧着陈平安认真的样子竟没有发作。
“你身为拜剑宗的弟子连你们祖师的名讳都不知道吗?”
“抱歉,我只是一位杂役弟子,还没有资格接触这么高的机密。”
李山岚差点爆了粗口,白剑这个名字在渊州不说家喻户晓,但只论拜剑宗有人说不认识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他懒得废话,一招虎狼爪朝着陈平安擒拿过来。
陈平安侧身躲开,佯装吃惊地说道:“前辈,小子是真的不知道,你怎么冷不丁的就动手。”
李山岚冷哼一声,嘴上没有回话,手上也没有停歇,一爪走空又是一爪。
陈平安躲过一爪又躲过一爪,连续躲了三次佯怒质问,“前辈,你再无礼我可还手了啊?”
李山岚被气乐,终于出声,“好啊,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断我孙儿的手臂。”